貝拉是我曾經非常要好的朋友。那時的我們是摯友,是室友,是工作夥伴。同居的生活我們除了睡覺以外,基本上都膩再一起。
平日我們一起下班,有時會我們會特別犒賞自己,相約一起外食小酌;有時會各佔據客廳沙發一角一起看電視,觀賞內容包含時下最新的美劇、電影或是八點黨般的西洋真人秀;週末除非特別和各自的朋友有約,不然我們都會一起安排計劃,也許品嚐在市中心尚未開發的新餐廳,也許在家打掃研究新食譜,也許見見她的父母。
我們比朋友,甚至家人,還要更緊密,誇張到有時候他人會誤以為我們是戀人的程度。以前我總是會開玩笑說,我們這樣是非常不健康的相互依賴關係。笑著笑著,當我真的意識到這段友情的本質是劇毒且危險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初識時,我們在同一間公司當行銷部門的實習生。身為同期的新人,又有相同愛好和相似性格的我們,我們一見如故,很快就發展出堅定的革命情誼。
當時我剛和初戀男友分手,談戀愛時總是盲目地把愛情排第一,分手後才發現我連一個可以聊心事的親密好友都沒有。之身在異國,對於生命感到絕望之際,貝拉就這樣走近我的生活。她的存在像是浮木,撐起了在逆流中載浮載沉的我。
和她一起的時光是快樂又美好的。我喜歡她對於生活充滿熱情,崇拜她對於各種議題獨到的見解。她銳利、幽默、敏感又富有正義感。我之於她,猶如華生之於福爾摩斯、榮恩之餘哈利,不知不覺我就這樣成為自己人生中的配角,把自我壓縮的好小好小,直到不見。
網路的便利拉近人與人間的距離,也開啟線上偷情的新可能
貝拉加入我們公司的時候,正值疫情,從來沒有進過辦公室的她,都是透過 Slack 和其他同事們開會交流。網路的便利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也同時拉近了她和那位已婚同事史蒂夫的距離。他們之間的聯繫因為公事上的合作開始,後來更因為共同的音樂愛好和價值觀越走越近。
我對於史蒂夫的第一印象是一位愛妻顧家的專情男子。社群媒體上一張張婚禮的照片,公開展現他對妻子滿滿的愛意。他更是一個友善負責的好同事,即便在瞬息萬變又高壓的音樂產業,每天被各式各樣的死線追者跑,他依舊能善良並有耐心的對待身邊的人。所以當貝拉表示自己對於史蒂夫的好感時,我當時認為是同事間的喜歡,也並沒有覺得意外。畢竟這樣友善親切的同事誰會不喜歡?
他們間的訊息聯繫從上班時間延伸到夜晚,從平日拓展到週末,再從訊息傳情發展到床上纏綿。在我完全沒有意識到的瞬間,他們之間的感情已是乾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即使貝拉從最初就知道史蒂夫已婚的身份,仍無法自拔的愛上對方。我記得那天,貝拉臉似乎帶著一點愧疚卻完全遮掩不住興奮地和我說:「史蒂夫說他喜歡上我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那我又該怎麼辦呢?
面對朋友成為他人婚姻中的第三者,我又該如何做呢?
愛本身沒有錯,我不認為愛上不能愛的人是滔天大罪,但如果假借愛之名合理化自己的慾望並進而傷害他人,這樣的愛還是愛嗎?這是當時看著貝拉的我不停地在反覆思考的問題。
「我也曾經是伴侶偷吃的受害者,我感受過那種心碎的感覺。正因為我痛苦過,我絕對不會故意做這樣的事,但現在的我沒有選擇,因為我愛上他了。」對於我的疑問,貝拉這樣回答。
我在讀許俐葳的《我有一個關於不倫的,小問題》時,看著年輕、聰明又獨立的女主角陷入無法自拔的三角戀。然而身為一名現代女性並且在新時代女性主義下耳濡目染的她,在面對愛情中的窘境時,即便再怎麼合理化自己的選擇,再怎麼不去在乎他人的眼光,也不免懷疑在其他女性主義者的眼裡自己是否成為了最低等的存在。
✦ 補充閱讀 ✦ 一起讀書 / 《我有一個關於不倫的,小問題》,一窺第三者在慾望及道德間的矛盾心情
貝拉最無法忍受任何性別不平等之事,對於任何社會上不公不義的性別議題總會見義勇為的發聲。即便如此,這樣滿口性別平等,呼著女性支持女性口號的她,依舊選擇進入一段會傷害另一位女性的關係中。現在回想,那時她應該也在慾望和自己的信念間拉扯掙扎吧。
「沒事,我知道如果你們有其他選擇,不會選擇以傷害別人的方式在一起的。」我知道貝拉在自欺欺人,而我也是。
我想當個好朋友、秤職的配角,所以在那個當下比起指責,我選擇給予祝福。我和貝拉說,我不能理解婚外情,但我希望妳開心,我相信你們會做出適當的選擇,尊重在這段關係內被牽扯到的所有人。當下的我也不相信自己說的話,我內心充滿懷疑和不認可。後來才知道,那是是自己的討好性格在作祟。我怕我一誠實,我們的友情就會破滅。
切記,他人的感情問題都不足以讓你犧牲自我
週末對於貝拉而言就是地獄,那是史蒂芬回歸現實家庭的時間。和妻子再一起時,史蒂芬就像個死人一樣音訊全無,留下貝拉一個人在家被自己的忌妒心吞噬。
一開始我會嘗試當個開心果,安排時間一起出門晃晃,有時嘗試城市裡最近最熱門的餐廳,有時只是簡單的坐在室外啜飲啤酒。雖然我們不是什麼專業的網紅,但為了讓史蒂芬看見沒有他的貝拉依舊閃閃發光,我們會營造出我們在外面玩得很開心的假象發在我和貝拉的社群網站上,然後再偷偷地觀察他的帳號有沒有出現在已觀看名單中(很幼稚吧,我也知道)。
諷刺的是,快樂也只是那在鏡頭前的三秒,鏡頭外只有哭喪著臉的貝拉和手足無措的我。
做什麼事情再也不能讓貝拉開心,天氣不好時,我們只能在家看著一部部的影集和電影,看到最後我們之間沒有人真的在認真欣賞眼前的畫面。她的專注力時不時地回到自己的手機,期待史蒂芬會破天荒的傳訊息給他;而我則想著如何找空擋做自己的事,雖然我愛看電影,但我也沒有想要一天醒著的時間都窩在沙發上當顆沒有靈魂的馬鈴薯。我們間的對話,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也只剩下史蒂夫和他的妻子。
有著高敏感人格特質的我,那時身處在貝拉的周圍是痛苦的。那個時候我也很常哭,情緒很動盪,一直搞不清真正的原因,但現在想想就是我們兩個間交互影響的負面能量導致。我還沒有覺察到自己的高敏感特性,更還不懂的為自己設立界線,加上我們不健康的親密關係更讓我無法看清自己的問題。
不論認不認同,一段健康的友情應以誠實為上策
我沒有對貝拉誠實,也沒對自己誠實。我從來沒有直接跟她說過,其實我無法接受妳選擇在這樣的關係裡,這是不對的。即便那是她的人生,是她的選擇,我尊重她對自己人生的選擇並不代表我也需要付出我自己的人生去支持她。
「我覺得在我們的友情裡,如果沒有我提振精神,我們兩個就會一直陷在負面情緒中。」因史蒂芬很沮喪的貝拉有一次很生氣的對我說「有時候我也希望你可以當那個負責提振精神的人。」
有好一段時間,我都很自責,覺得我不是個好朋友,沒能用貝拉希望的方式支持她,也討厭這樣負面的自己。也許是厭倦了這樣一成不變,對於這樣反覆的情緒感到心累,我的腦中什麼開關好像瞬間被開啟。我不想要繼續這樣下去了,所以在歷經一番思考後我和貝拉攤牌。我和她說我需要一點界線,我不能一直聽他每天叨念著史蒂夫,但我還是願意在有限的狀況下分擔她的煩惱。這樣做不是我不愛她了,但我想要以能同樣保護我自己的方式支持她。
還沒聽我說完,她就爆炸了。
「你怎麼能和我說去看諮商師,好像我有病一樣。」「別扭曲我的話,比起我,專業的諮商師更可以給予你需要的協助。」
「你真的很自私,那時候你和前任分手,我有這樣對你嗎。」「我很感謝你當初的幫助,但那時的我們一週只見一次,和我們現在一週七天,每天將近16小時的相處不一樣。」
「我不想說了,我怕我會說出讓我後會的話。」語畢他便整理好行李,離開去她父母的家。
接下來的幾天,我傷心痛苦,不停地懷疑自己是否做了對的選擇,也懷疑我是否如貝拉所說的,是個邪惡又差勁的朋友。即便最後貝拉因為聽了父母的話主動回來和我和好(她並沒有告訴他們婚外情的事),我們的感情也不復從前。
破碎的心就算縫補了還是留有痕跡,我和貝拉在事後戰戰兢兢的維持表面的和平。偶爾,我會問他和史蒂夫如何,他會和我說,我也會根據情況給予回應,但我們都心知肚明這些對話只是表面客套一點都不真誠。我想要保護我的界線,她也不再百分百的信任我。
我的內在開始有了轉變。我有了我自己的聲音,自己想做的事,我不想為任何人活著,也不想討好,我想當自己人生的主角。在那之後我們各自走向不同的人生道路,你如果問我後悔嗎?會覺得可惜,也知道有可以做得更好的地方,但我並不後悔這一切的發生,和我所做的決定。
若能回到最初,到她剛和史蒂夫萌生愛意之前,唯一我會改變的就是對自己也對貝拉誠實。老實地和她說我的感受和想法,並和她一起討論最適合我們關係的相處模式,我想如果當初可以做到誠實,或許我們就可以擁有更實際的預設期待,也不會拖到最後雙方情感最疲乏的時候來個突發的大爆炸。
〈書寫後記〉
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想到要很誠實地剖析自己內心是有點害怕甚至不舒服的。
我們早已不是朋友,但一直以來都很希望能夠藉由書寫我和貝拉的關係來療癒自己的內在,卻一直都沒有勇氣提筆去面對自己的不完美,也害怕自己無法足夠理性客觀的描述我和她的過去。當然這篇文章是由我的視角出發,理所當然是不可能做到百分百的中立。
但希望現在在讀這篇文的你,可以用客觀的心來看待我們的故事。